[艾利]Regeneration. 3
III.__________
「查斯特先生，你看起來健康多了！」
「這是托你的福呢。」
「才不是！」棕髮的青年灌了口果汁，綠色的眼睛裡全是笑意。「如果查斯特先生不願意放下，我再做多少都是徒勞的呀。」
對面黑色短髮的中年男人也回以一笑，眼角的狀路一直延伸到腦側。這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但比起前陣子頹廢、蒼老的情況好多了。
「如果不是你的勸告和幫助，真的，沒有你的陪伴，我恐怕也出席不了他們的喪禮……」查斯特低沉的聲音充滿誠懇──語言根本無法表達他內心的謝意。「有那麼一陣子我都覺得自己要隨他們而去了。」
「但他們肯定會想你堅強地活下去吧。」一直笑著的人，眉目間染上了零星的哀傷。他拿起了茶几上的木相架，裡面查斯特一家正笑得燦爛地朝他揮手。如今這所偌大的房子裡面，只剩下查斯特先生一個了。
「……是啊。」中年人關切地看著他。「你……真的很像我兒子森姆，換著是他，那孩子一定比我堅強一萬倍。」
他頓了頓。
「不如，我是說如果你也沒有地方待著，不如就乾脆在這裡住下來吧？森姆的房間已經空出來了，如果有人能為他照顧那些花花草草，他也會很高興的。」
「我想你做我的乾兒子，你意下如何？」
「查斯特先生，我很想說這是我的榮幸──」他禮貌地回應。「但很遺憾，我有必須前進的理由，明天就要動身前往下一個城市了。」
未找到那個人之前，他絕不停下。
「這麼趕急？」男人的聲音充滿了可惜。他真的很歡喜這個心地善良的青年，如果他肯留下來，他一定會給他最好的教育、給他最好的生活環境──反正他已經甚麼都沒有了。但他也是一個大度的男人。
「我也不強留你了。」他說。「年青人有目標總是好的，注意別把自己迫得太緊了。今天晚上你就在客房睡一晚，明天再出發吧。記住，以後有甚麼事情要幫忙，就回來找我查斯特！」
「謝謝！」青年看著眼前這個長得嚴肅、坐姿端正、有著一頭俐落短髮的黑髮男人，內心感到一絲溫暖。
「謝謝你，查斯特先生。」
利威爾沒有太注意時間的流逝。
這個現像還真有點奇怪。當他的魔力充盈到某個高峰時，身體狀況就會更貼近「活著」，入夜時，會感到疲累、睡意滿滿，運動後也會酸軟──當魔力周期處於新月狀態不會有這些狀態。可是，魔力跌到低谷，力量不足以支撐起假象時，本以為就不會有人類的累態了，身體卻又變得需要休息來培養力量。
睡眠因為這周期而混亂不堪，過了些日子他乾脆減少了睡眠的時間──他拒絕入睡，把自己置於毫無防備的警地太危險。有時他會乾脆找個地方躲起來動也不動直到復元為止。
時間慢慢地失卻了意義。
大概過了幾年、或者不過是半年，利威爾沒有概念。反正到了差不多的時候，輪到他突然感受到力量的牽引──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知道惡魔都會被同級或者高等的魔力引誘，但至少他以往所到之處，未曾有過這種撩撥人心的力量──像是有隻手在輕輕地彈撥你心底的一條弦線，動力不強，卻持續的讓人煩躁。
一頭強大的惡魔正踏入利威爾的探知領域。他步伐悠閒得像散步路過，興許是很有自信能把自己壓制住（這完完全全是種令人難耐的挑釁），或者是真的單純路過，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行蹤有沒有暴露，甚至不在意利威爾這個存在。
無論是哪點，他都是前所未見的對手。
就像從看到獸巨人、面對著未知威脅，利威爾沒有半分害怕，而是覺得一切都這麼理所當然──既然巨人都有幾種，自然能衍生更多吧。世界也不可能只有利威爾一頭惡魔。這樣想著的利威爾，本來打算無視這傢伙。但體內騷動不已的煩躁感折騰著他、告訴他入侵者正朝著自己迫近──
搞不好一開始目的就是自己。
雙方近到利威爾可以嗅出對方氣息的時候，他覺得這種感覺莫名其妙地熟悉。對方的雖然明顯在探求他，卻沒有攻擊的惡意，試探的同時又在挽留。去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種對他的撫慰。
久違到他快要徹底忘記的安穩。不止是死後的歲月。從戰勝巨人那刻開始、從王國讓他們一個一個走到結局開始。
事實證明，利威爾的直覺半點沒有退步。一個人（人？）拍上他的肩膀，他轉身對上一雙海洋般的藍眸時，他連最基本的驚訝都沒有。
「艾爾文。」他靜靜地說。聽上去像昨天才見過面的老朋友在打招呼。
金髮男人的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親切、熱情，利威爾卻能從這精心算計的表情臉中找出每條皺折裡藏著的怒氣。
「嗨，利威爾。」
艾爾文平靜的聲音是暴風雨前的寂靜。
這頗像他剛加入調查兵團的情景。他討厭訓練，更加討厭與人交流。訓練過其他人後總是找不著利威爾的身影，有些集體鍛鍊他也會躲起來。找他的任務就落了在一開始把他拉過來兵團的艾爾文身上。也只有艾爾文一個總是能找到他（米克也有這種技能，不過大概只是因為他的鼻子而已。後來韓吉慢慢亦成為精確利威爾探測儀之一）。
他們幾個之間的羈絆，深得讓身處當中的利威爾費解。所以，顯然而見這個羈絆的其中一方，對於自己沒有試圖去找他們、也沒有在墓園等他們而生氣。
「來，我們是時候敘敘舊了。」前團長依然笑得一臉和藹、和藹地掄起了帶著蔚藍光影的拳頭，又給利威爾一手接下。
利威爾一把甩開對方的拳頭，終於扯出了闖蕩人間五年來的第一個笑容。
「正合我意。」
跟許多年前他們在地下街相遇的情形一樣，他們暢快淋漓地幹了一場拳頭架。利威爾的速度依舊比較快、力勁也比較狠，但他的攻擊總被艾爾文看穿，被他先一步化解。打到最後就像一拳拳紮在棉花上，沒了癮頭，就索性收手不打了。
艾爾文也抹了抹額頭，難得幼稚地將勝利的洋洋得意放了在臉上。
「嗤，看你得意的，這跟使詐有毛線分別？」他瞄了一眼正調整表情的人。
「能在前人類最強的手底下使詐，不勝榮幸──」
以後一切差不多回到利威爾熟悉的模式。
利威爾徹底放棄了思考；而艾爾文堅持始終要對現況有所了解才行。他們暫時來說也沒有衰老的跡象，閒著沒事做不如找些東西研究一下。每當有襲擊來了，利威爾就負責搞定，艾爾文在一旁觀察、搜集情報。而新的引力出現時，他們就會守在墓園附近。通常醒來的是低等東西，落地都沒兩秒就給利威爾送回地獄。
在某一個天際泛紅的夜裡，他們等到了真正懂得研究的科學家。她不愧是以前這三人組裡面最具科研精神的那個，醒來做的第一件事是檢查自己的心跳和脈搏（為甚麼利威爾沒有想到），然後在地上撈了顆小石頭劃開自己的皮膚──沒有血液流出。
當下她就爆出狂笑，幾乎不需要時間適應身體的空虛感，爬起來做了套宣洩興奮的開心舞，沒注意到一旁捏著鼻樑作掩面的利威爾和在吃爆米花當看年度笑片的艾爾文。
……這至少這解釋了為何墳場總有報喪女妖笑聲的傳說，利威爾倖倖然地想。
韓吉之後是米克。其實他死得最早，用了很長的時間在他的棺木裡「蘊釀」（自稱）。
那一夜四頭惡魔聚在一起八卦了各種事情。米克像談論昨天天氣般告訴他們，自己是如何遇上獸巨人、如何被剝下了立體機動裝置、又如何被它吞噬。他說他還記得看到獸巨人口腔裡面爬滿了蛆蟲、記得黑黃班駁的尖銳牙齒、但無論怎樣回想，都記不起黑暗前的痛楚感覺。
韓吉的描述則一如既往地科學。她連自己失血的速度、心跳減慢的頻率都能精確地說出來，彷彿死亡也不過是一場有趣的實際而已。當明白自己擁有了死後生活的一刻，她的興奮度簡直衝上雲霄──如果不是利威爾那晚出手制止，她早就把自己給剖開兩半了。她也爽快地承認想再死一次看看會不會復活。
話題後來輾轉落到了104期身上。
他們在這邊的墳墓早在利威爾醒來時已經十室九空，這點讓韓吉很在意。不論是戰死還是處死的，全都不在墓裡。
「難道說小孩子真的比較容易上天堂麼？」
利威爾直搖頭。
「那小子生前拿著照片自慰的樣子，我可不見得有多純潔。」他嗤了聲，說話的時候臉也不紅。
「咦咦──所以你在一旁看得春心大動？」韓吉大笑。「我賭一百隻低等他拿著你的照片！」
「不要給我的腦袋灌輸奇怪的畫面好嗎？」艾爾文扶額。「至少給我可憐的腦袋保留一下那孩子的形象……」
就是全部坐著也矮了一截的男人又嗤了聲。
「自欺欺人。早告訴過你們了，他是頭狂犬，不是甚麼拉布拉多好不。」
「等下、他那話兒尺寸怎麼樣？正常還是有甚麼巨人的特徵嗎wwwwww」
「韓吉！」
──這個關於上天堂還是成為惡魔的話題始終沒有結論（他們誰都沒有下過地獄，但韓吉也說了，或許他們全都去過了，只是沒有記憶而已。誰知死後到醒來的時間裡發生了甚麼）。沒有實在的線索，韓吉只好將所有好奇心放在研究惡魔之上。
他們四個在皇城的墓園附近逗留了一段很長的日子。直到納拿巴的墓也空了，艾爾文才決定搬到民居中心。
攻擊他們的野獸愈來愈少，但也愈來愈強，組織性亦相對較高。利威爾活捉了一隻給韓吉，一陣刺耳的實驗後他們證實了其中一個假設：有別的高等惡魔在操縱它們──目的不明。
日子這才開始有點意思。
定居皇城中心，艾爾文、利威爾、韓吉和米克四個人職責倒沒甚麼變化，感覺就像某種在地下街的黑社會組織，有個冷靜自若的頭腦派做老大當指揮、有個小混混打手、有個狂熱科學家、還有一個獵鷹般的偵察者。
天使降臨人間的消息也是米克第一個得知。他的鼻子簡直比生前更靈敏，半個皇城都在他的感知範圍裡面，有沒有惡魔他往半空一嗅就知道；再接近一點，他甚至可以告訴你惡魔的等級、強弱、力量傾向──要知道他生前就只能「啊啊，有巨人來了」而已。
不過神奇米克再神奇也說不出那天使是誰。沒有比較，他只能感知有個神聖的人形在到處走動。韓吉興致勃勃來了勁，利威爾直接就告訴她要抓自己抓，不然滾一邊吃屎去。
碰觸艾倫的墓碑時，他就知道對方現在是不能被打擾的存在。那種流連於指尖的灼痛感──天使是惡魔不應該接觸的領域，儘管他們、那種力量、那個人，再吸引都好──
他沒有解釋太多，每個人的感覺大概不同吧。但艾爾文顯然是站在他那一方，事情就沒有了爭拗的餘地。韓吉吵鬧了一整晚都沒用。
就算狂妄如利威爾，都知道有些事情就像毒品一樣，你一旦碰了，就沒法抽身了。
而你絕不會是惟一一個受苦的。神可沒有這麼仁慈。
第三個天使降臨的時候，米克開始能告訴他們誰跟誰了。之前他實在沒有頭緒，忽然間這個天使一進入他的雷達範圍，給他的感覺強烈得讓他直接噴水──用米克的原話就是，像個突然長高的利威爾在怒刷存在。
三笠，那個守護了艾倫一輩子的女人。他們四個沒有一個知道她怎樣死的，艾爾文手上的官方情報也沒有提及。
這三笠天使來得快也去得快。事實上除了第一個來到地上的天使一直在人間待著之外，另外兩個總是來去匆匆的樣子，感覺只是要跟第一個天使碰碰面而已。
這下很難再裝不知道誰是第一個天使了。
雖然是瘋子但第六感也準得可怕的韓吉，露出來的笑容讓利威爾想直接把她拖到教堂滅掉。
「啊咧，他是不是在找甚麼呢？聽米克說那種移動的速度很可疑哦？」
──不，收回之前那句，還是直接幹掉她幾次再拖去教堂慢慢折騰好了。
艾爾文為這件事認真地召開了小型會議。他跟利威爾的立場依舊，反對跟天使接觸。米克不喜歡天使的味道，說那個太超自然了，像利威爾用過強消毒劑刷了三遍的辦公室桌子般刺鼻。
教堂裡面的文獻基本都任君翻閱。在寧靜無人的夜裡，艾爾文和韓吉翻了不少書（米克跟利威爾對文字一點興趣都沒有，生前寫寫報告看看命令書已經是利威爾的極限了），利威爾沒有仔細聽，只知道天使跟惡魔敵對，天使有完全消滅惡魔的能力，等於是一座移動教堂，被他們殺死的惡魔力量既不能被吸收，也不能回到地獄，直接宇宙掉（他們發明的新名詞，宇宙掉，哈，多文明）。不過，天使雖然有這麼一張殺手諫，他們也有相當多的規限，這讓利威爾有點慶幸自己是頭惡魔。
天使還有一種優勢。
行走人間，他們擁有血液、心跳、體溫，這是他們跟惡魔最大的分別。
“將要復活、將要永生──“
「這個設定還真是有點偏心啊。」韓吉盯著他，嘆了口氣。
利威爾又嗤了她一聲。
公平是啥，能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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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我覺得要壓制不住搞笑的情緒了。。。（（